年下飄了幾天的雪，城南郊別院裏不多的幾個下人並未簽死契，也被黎若因放回家自個兒過年去了，孤零零一處院子愈加冷清，黎若因站在光禿禿的梧桐樹下，手中捧了本經卷。

阿蕓撥撥暖手爐裏的炭灰塞到黎若因手裏：“大冷的天，小姐呆在外頭作甚，手都凍紅了。”

黎若因恍然回神，擡手放在唇邊哈氣暖暖凍僵的手指，初擡眼恰好有一粒雪花落在睫毛上，黎若因揉揉眼：“現在什麽時候了？”

“巳時。”

“唔，”黎若因捧著半暖半涼的暖手爐，“我都站了兩個時辰了，父親怎麽還不來接我回家過年。”

阿蕓一時有些語塞，只在她身邊默默站著。

黎若因掰著手指頭：“我明年就十五啦，及笄了就是大孩子了，只有大孩子才可以不在家裏過年，可我還是小孩子的最後一個年頭，我爹娘怎麽不讓我在自己家過。”她擡腳踢踏著地上石子，鼓了鼓嘴。

阿蕓心中驀然湧起幾分酸澀意味，半晌開口：“這裏也是黎府的地方，也是小姐的家。”

黎若因自我安慰笑道：“是咯，反正有阿蕓陪著，我這麽鬧騰，回去也是對母親和阿弟不好。”

阿蕓扯出幾分笑來蹭上去：“反正奴婢是小姐的人了，奴婢陪你過年，放炮仗，包餃子！”黎若因向她送去一個不可置信的目光：“你會包餃子麽？”“……”

別院裏冷落孤清，黎若因不再言語，拉著阿蕓手持經卷進了廂房，吱呀一聲，房門被關上。

一只小紅雀偷偷從梧桐枝後伸出小腦袋，蹭蹭芽黃的小嘴，化成一顆星子欺壓在一旁的水藍星點上，樹枝晃蕩兩下，傳來壓抑的怒喝：“你又做甚？”

翎三公子長嘆一聲，窩在宮汎離身上蹭蹭，面上一片悵惘：“小四說失寵便失寵了，我這個做哥哥的好替她憋屈。”“然後你就來欺負我？”翎翊可憐巴巴點點頭。

啪嗒一聲，宮汎離黑著臉將欺壓在自己身上的紅星子踹了下去。

翎翊搜一聲摔到地下，抹一把栽出來的鼻血憤憤道：“你不心疼本公子，本公子去找妹夫了，回見！”

宮汎離停駐在樹枝上遙遙望著窗裏趴著假寐的人，沒搭理憋屈的翎三。他在黎若因雙肩看到兩簇微紅的火苗，飄飄忽忽將滅未滅不似凡間物，宮汎離雙眉緊蹙，他最近編排命簿子編排的焦頭爛額，好容易抽空來看看黎若因卻看見了這類物什，一時竟想不起來是什麽。

窗子裏又走過來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，雙肩卻幹幹凈凈的，興許是本就身為凡胎的緣故。

宮汎離越看越難受，閃身去了伽和寺。

修然右手上那個血窟窿幾乎穿過了骨頭，現下還無法活動，左手只好包攬了所有的活計，奈何左手能寫的一手好字，拿筷子卻十分不濟，又不想麻煩其他人，午膳只好就著米粥啃菜窩窩頭，日子過得幾分淒涼。

宮汎離圍著伽和寺轉了兩圈，終於踅摸著了在禪房裏握著菜窩頭波瀾不驚默讀經卷的修然。

宮汎離停在冰涼的燭臺上，目光凝神落在修然肩頭，眼皮倏地一跳。

修然肩上兩簇火苗悠悠泛著微弱的光，屋內無風，火光卻像是風雨中飄搖的紙燈籠。

宮汎離極力從亂成一團麻的腦子裏搜羅記憶，突然靈臺內閃過一道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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